海客談瀛洲，煙濤微茫信難求。
越人語天姥，雲霞明滅或可睹。
天姥連天向天橫，勢拔五岳掩赤城；
天臺四萬八千丈，對此欲倒東南傾。
我欲因之夢吳越，一夜飛渡鏡湖月。
湖月照我影，送我至剡溪；
謝公宿處今尚在，綠水蕩漾清猿啼。
腳著謝公屐，身登青雲梯。
半壁見海日，空中聞天雞。
千岩萬壑路不定，迷花倚石忽已暝。
熊咆龍吟殷岩泉，慄深林兮驚層巔。
雲青青兮欲雨，水澹澹兮生煙。
列缺霹靂，邱巒崩摧，洞天石扉，訇然中開；
青冥浩蕩不見底，日月照耀金銀臺。
霓為衣兮風為馬，雲之君兮紛紛而來下；
虎鼓瑟兮鸞回車，仙之人兮列如麻。
忽魂悸兮魄動，怳驚起而長嗟。
惟覺時之枕席，失向來之煙霞。
世間行樂亦如此，古來萬事東流水。
別君去兮何時還？且放白鹿青崖間。
須行即騎訪名山，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，
使我不得開心顏？
語譯：海外歸來的客人，談起仙人所居的瀛洲來，我想他只能說說，實際上卻沒有見過。這所謂瀛洲的地方，是在大海的當中，烟雲和波濤的裏面，渺渺茫茫簡直難以找到的。越國地方的人，說起天姥山來，總說這座山的景緻十分優美，雲霞明滅，逸趣橫生，這倒或者可以看見的。這天姥山高得和上天相連，它的岡巒在天空中橫貫著，所以講到它形勢的偉大，既足以超出五岳，又可以掩蔽赤城。我們知道天台山有四萬八千丈高，也可算得上一座高山了，但對著這座天姥山。便要顯出向東南方坍倒的樣子。我因此很想做一個夢，從夢中到吳越地方去，在這一夜裏，夢魂就飛過鏡湖上面的月光，這月光照著我的影子，把我送到剡溪；在剡溪那面從前謝靈運住宿的地方，現在還依然在著，這條溪裏蕩漾著澄清的水，使岸上猿啼的聲音更加清晰。我腳上穿著謝公的木屐，身子登在有青雲的山級上，到了峻峭的石壁邊，便看見海中的日頭；仰望空中，便聽得野雞的叫聲。這天姥山裏有千巖萬壑，各處的路徑都盤曲不足。因為要貪看山裏的花，把身體靠在石頭上。但一會兒，天氣忽然昏暗了。又聽得山裏的熊在咆哮著，水裏的龍在吟叫著，洪大的聲音震動山巖中的流水，寒涼的樹木，都幌動起來，驚動著整個的山頂。天上塊塊的青雲，已是快要下雨的模樣；溪裏淡淡的流水，卻又生出煙來，霎時間，電光閃動，雷聲轟轟幾乎把山中的邱巒迸裂了。隔不多時那仙人洞府的石門，訇然一聲，就裂了開來；我便向洞中看看景象，卻是青蒼隱約不能見底；但見日月的光芒，照耀在一座金銀築成的臺上。這班神仙，是用雲霓做衣服，用風做馬。雲裏的神一個一個的降下來，老虎彈著瑟，青鸞駕著車，仙人們前後排列著，差不多和亂蔴一樣。我看到這般光景，弄得魂驚魄動，恍惚中吃了一驚，跳起身來發著長歎。等我醒轉來時，眼中只見到睡覺所用的枕席，頓然失去了當初所見的煙霧和雲霞了。到此我覺得世人行樂也是這個樣子呀！從古以來萬般事情，都像流水一般，只去不回的啊！現在我向你分別而去，也不知什麼時候再回來？我且把我的白鹿放在青崖當中，要走的時候，便騎了牠到著名的天姥山裏。像我這樣的人，怎能低眉彎腰去奉承有權勢的人，而使我不能快快活活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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